◇局部
未完稿的画
提在半空的笔
树上缺少叶子
竹自个儿在晃
看不见隐忍的根须
斜枝假装镇定
风全力以赴证明自己
一贯的纯洁
人群的一隅
斜立着沉默的
爱的虚影
已知的情景都在框外
我更喜欢一个故事
未说出的部分
秋天了没长出来的果
想给自己留白
◇硬与软
原来我以为
砖是硬的铁是硬的
东埭里陈老二的头
比铁和砖还硬
在他那儿空气也是硬的
半夜里他的干咳声
能止往
小孩子的哭
后来他患了精神分裂症
经常用头撞墙
用空拳砸锁
但是并不喊疼
现在我知道
声音是软的道理是软的
命也是软的
虚掩着的门比什么都软
◇紫薇
明明铁骨铮铮
却取了个柔情似水的名字
电视剧里的情节
都是为浓妆艳抹的光阴粉饰的
我更喜欢
清风素衣的姑娘
她们只是一棵棵重情重义的树
却不争春
将紫红色的诱惑与淡定
开在成熟的季节
哦原来含而不露的人
一旦笑起来
也可以让芳华丰满
整个秋天
◇一个人的剧场
老伴离开后
他开始沉默
那么多的故事
讲给谁听
他将她的照片
搁在香案上
用那只旧手绢将
看不见的灰尘早晚擦两遍
他已经不在乎
有没有观众
心里的台词也仅是
无声的几个字
一如当初
静静地守着他
她的眼里依然闪烁着
含笑的光
◇学步
母亲在前面
过一会儿就回头
瞥一眼
我走几步
便摔一跤走几步
又摔一跤
她并不马上折回来
而是站在不远处
等着我
我一次又一次地
从地上爬起来蹒跚着
追赶她
突然有一天
我被重重地绊了一脚
而顺着往日的方向却不见了
那个熟悉的影子
◇禁果
趁父亲没在意
我打开了他的木头箱子
我猜想里面一定有
不为人知的秘密
两个哥哥
也悄悄地打开过
但我们相互间
谁都不说破
父亲也不说
直至他离开这个世界
其实箱子里
什么也没有
空是父辈种在伊甸园的
一枚禁果
◇时间的味道
天还没亮
她把几十块尿布
洗干净晾起来
搓了搓通红的手掌
凑到自己的鼻子边嗅了嗅
她在捕捉生活的味道
太阳落山时
她又从阳台上把它们
连同丝丝余辉摘下来
她坐到小床旁
一块一块地将这样的心境
抹平叠整齐
这是她每天的必修课
墙上的挂钟
在嘀嗒嘀嗒地响
◇月亮每天都是圆的
说出这句话
是在把天看破之后
五十年前
我还傻傻地问
明月几时有
许多绝句提醒我
人有悲欢离合真的
跟月亮无关
眼中之象
心里之幻其实
皆为一滴水珠所照
它不一定是泪信不信由你
即使阴雨之夜
天上的月亮还是圆的
正如你喜欢或者
讨厌一个人
他每天都对着镜子微笑
写下这行诗
我自以为知天命
◇时间说已暗恋我多年
我说大海是爱我的
浪花笑了
我说大山是爱我的
小溪哭了
天空睁开了眼睛
双子湖儿孙满堂
飞鸟风和云朵
还有一群群快乐无比的鱼
他们用人世间最清澈的语言歌唱
露珠是被我的梦呓吵醒的
小草用稚嫩的手掌
轻轻托起昨夜的雨声和今晨
第一缕阳光的问候
时间说一生二
我相信万物有灵
时间说已暗恋我多年
我笑着笑着流下了热泪
◇看海
从上海到青岛
一千余公里
我在大海上颠簸
舷窗之外
白云卷起的巨浪
被鲸鱼的双翼
轻轻拥抱
我重新打开视角
复读这页旧景
一只长大了的天鸟
越飞越高
东海挽着黄海
天际线近在咫尺
我的眼睛几次被
溅起的银光打湿
一阵潮涌来
我用胸堂和虚拟的堤
挡住了它